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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霧褪去現舊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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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霧褪去現舊人

硝煙滾滾,追擊鎖喉。

雄厚的濃煙瞬間吞噬了營地上空,朦朦朧朧中忽然出現無數只火箭,放佛天將火石,落在哪裏,火舌就燃在哪裏,火光遍地開花。

上官彥緊緊拽著蕭嵐的手腕,摸索著無煙的方向掙脫出已被濃煙苞籠的營地。

他們和邱赫還有上官宏沖散了,如今敵在明,他們在暗,不宜激鬥,他們僅僅兩個人更耗不起戰時,得盡快尋一處落腳點再想辦法和兩位主將匯合。

想著。

猛然一陣狂風從二人的頭頂上卷過,隨之而來的還有令人膽裂的破空聲,密密麻麻的火箭劃破天際,猶如驟雨,越過營地,朝他們狠狠的砸下來。

上官彥拔劍揮砍襲來的火箭,隨著掉落下來的火星子越來越多,蕭嵐和上官彥身邊燃了一圈火苗,且漸漸收小範圍,正劈裏啪啦的越燃越旺。然而他們耳邊密集的嗖嗖聲不絕於耳,可周遭的燒味兒越來越濃,他們再待下去,就會生生困死在裏頭!

蕭嵐看了眼不遠處隱隱有浮動的銀光,她反拉著上官彥往那片銀光狂奔, “兄長那有河!”

上官彥一邊跑一邊揮砍,接著又是一陣叫人心顫的破空聲,上官彥看了眼河面,還有一丈之遠,他抱起蕭嵐的腰著她雙雙撲向河裏。

-

邱赫和上官宏相互配合,各自領著一萬精兵強攻進了樹林,雖然剿滅了一波暗箭的敵軍,可也遇上了嗜血的狼群。

一雙雙狼眼在暗夜裏散發著幽綠的森芒,獠牙齒齒,梭梭的哈喇子聽著莫名的瘆人,一只只狼以驚人的速度沖圍向幾個兵卒,它們的利爪想刀片一樣鋒利,很快有幾個兵卒寡不敵眾被群狼撕咬。

嗅到了血腥味,更多的狼群飛撲過去,哈喇子滴落的處處都是。

狼群雖多,但到底不如兵卒多,邱赫命令兵卒抱團而行,雖然漸漸占據上風,可狼群都是中了蠱癮的畜生,毫無退意,砍殺了近一個時辰,終是解決了所有的狼群,可彼時他們都受了傷,強功顯然不合時宜,只得回去營地,從長計議。

“這些畜生為何如此之多”邱赫的腿也被咬傷,軍醫正給他包紮。

“以血肉混合蠱圈養的狼不止暮冬時節發情交配,它們也不和尋常的狼群一樣,只交一個配偶,蠱癮會作用驅使它們發情,狼幼崽出生就帶了蠱癮,從而導致繁衍泛濫成災,煉化成嗜血的群獸,這是南詔國圈養狼群的初衷。”

上官宏說完了,邱赫的傷口也包紮好了。

他們的屬官分別稟告營地傷亡情況,折損的兵卒都是受了傷,暫無死亡人員,更幸運的是損壞的都是營帳,所有的兵刃,糧草,馬匹都安然無恙。

邱赫一聽就樂的哈哈大笑,忘了腿上傷, “一群唬人的把式,費了這麽多的箭竟一支都沒落在緊要的上頭!”

上官宏心下也是如此想的,搞出那麽大的陣仗,一點兒硬傷都沒留下,難不成裏頭都是一群吃幹飯的

但他性子內斂,吩咐屬官, “靜觀其變,稍有異動及時回稟。”

彼時,另一個屬官急匆匆地來稟, “不好了,不好了,屬下尋了一圈,問了一圈都沒見著上官公子和嵐殿下!”

邱赫瞬間笑不出來了,他疑惑地看向上官宏, “抓他倆是為了談判”

上官宏臉色沈重。

另一廂。

蕭嵐和上官彥順著河道竟流回了涼州城內!二人渾身濕透,寒風卷過,蕭嵐禁不住顫了又顫。

絕處逢生,蕭嵐和上官彥對望,皆露出劫後餘生的喜色,四下看了眼,城中已開啟了宵禁,大抵是因為占居。二人來到了岸邊的長廊休憩,可他們沒高興多久,一群舉著火把的城防軍圍了過來,冷劍抵在二人的喉上,他們被扣押進涼州城內的死牢。

腐朽的地牢裏蔓延著血腥味,仿若前不久這裏經歷了一次血洗,上官彥怪異地皺起眉頭,就算是死了大量的人,這血腥味未免也太重了!

蕭嵐沒有思及這方面,而是屏住呼吸地被推搡著前進。

“又抓了兩人,交給你了。”扣押的人將蕭嵐和上官彥狠狠一推。

“幸苦了,您要不坐下喝兩杯”

“不喝不喝,上頭下了死命令,我得去巡邏!”

“好嘞,好嘞,小的送您!”

蕭嵐皺起眉頭,努力仰起小臉去看,身邊的獄卒狠狠拍了拍她的腦袋, “死到臨頭了還東張西望!”

彼時,方才恭維城巡防軍的獄卒頭目也走了回來,他和蕭嵐相視一瞬,都是睜大了眸子。就在蕭嵐幾乎要出聲卻又趕緊咬緊唇閉嘴時,他還是往蕭嵐口裏塞了一團棉布,而後親自將二人鎖在走廊最深處的牢房!

“宋頭兒快去歇息,這有小的呢!”獄卒諂媚地笑。

他點點頭,又深深看了眼蕭嵐,隨後離開。

“嵐兒可認識那人”上官彥自是發覺了不對勁,說完口裏也被獄卒塞了一團布。

“別想耍花招!否則老子現在就宰了你倆去餵狼!”獄卒忒了一口唾沫,就帶上了牢籠門離去。

腳步聲遠了,蕭嵐才點點頭,心中疑竇叢生!不是說全軍覆沒嗎他怎麽會活著魏瑾呢還是說,他是叛徒

想了又想,亂七八糟的設想越發混亂。

方才游水耗盡了體力,如今蕭嵐又餓又困又冷,身下的稻草堆是唯一能取暖的,她努力將自己埋進去,雖然沒什麽作用,可能多多少少吸幹衣服上的水汽。

望著四四方方地牢房,蕭嵐百感叢生。

想著當初魏瑾自主向叔父呈交認罪書,一日日地枯坐牢籠裏等待,心中越發酸澀,蕭嵐算是體會到枯等不知盡頭卻依舊執著的苦澀了。

不同的是,蕭嵐等的是魏瑾生機,而魏瑾卻等的是蕭嵐的心。

他以退為進,將自己作繭自縛,蕭嵐甘之如飴地現身,那時候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,卻不肯面對他,究竟是氣他的隱瞞,還是被自己的顏面地位尊嚴所縛,蕭嵐也無從知曉,更不願去想了。

如今,只想再看看他,哪怕只有一眼。

枯坐了不知多少時辰,蕭嵐的眼皮越來越沈,頭也越來越重,直到昏昏地睡了過去。朦朦朧朧地意識間,察覺到有人在動自己,蕭嵐以為是上官彥,從桑眼裏努力冒出聲響, “兄長我很累,別動。”

說完也是微微一楞,她竟能說話了,口裏粘漲的痛感也不見了,可是桑眼很幹很疼還很熱,渾身都沒力氣,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,怕是著涼了。

動她的人聽見了似乎不大高興,沈悶地嘆了一息,無比輕柔的聲線透著淺淺的無奈, “怎麽不聽話不是讓你好好等我。”

熟悉的烏木墨香入鼻,蕭嵐心間一顫,努力睜開眼皮,入目的是暗無天日的牢房頂,斑駁的黑漆破破爛爛。

眸光流轉,她看到了好看的薄唇,高挺的鼻梁,深邃繾綣的桃花眸,正是魏瑾,他穿著輕光鎧甲,上頭還染著幹涸的血跡。

這是他死去的樣子嗎

一股淒惶的苦澀湧入心扉,蕭嵐幹澀地唇動了動, “你終於肯來見我了。”

泣訴淚下。

魏瑾出征以後,蕭嵐無處次夢見他凱旋而歸,可聽見全軍覆沒的消息以後,蕭嵐就再也沒有夢見他。

她日日夜夜看著那些畫像,用筆觸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輪廓,可不論她畫的再用心,再仔細,再惟妙惟肖,哪怕她一閉眼就能想得到他背後的傷痕,可他就是一次也不來自己的夢裏。

就像是對她的荼毒。

熱淚從鎧甲和衣物的縫隙滴入,濕入魏瑾的心窩,他楞了楞,還未來得及張口解釋,久違的軟香入懷,蕭嵐纖細的手臂環繞到他後頸緊緊的交疊再交疊,仿若恨不得將她和自己融入一體。

“你答應我的!”

“你答應了我的!”

答應了回來娶她,可是呢

生死之際,蕭嵐的腦海裏全是魏瑾。

也只有他,左右了她所有的情愫和歡愉。

深埋心底的思念,懊悔和無法宣洩的情思,剎那間沖破了蕭嵐所有的克制和矜持,她聲淚俱下, “占了我的身子和心,卻一走了之,害得我再也尋不到人,就連夢裏也不曾來過,你怎如此絕情……”

“是誰答應了要娶我的,瑾郎……”

父皇母後走了以後,蕭嵐在一雙雙看著她的眼睛裏長大,披襟斬棘,從不抱怨。

她相信持之以恒,是以格外堅毅固執,她這一生談不上順遂,成個婚還險些被無恥之徒兼桃了,好不容易跨過了心裏的疙瘩,卻沒法和心愛之人長廂廝守。

那種煎熬就像是將過去所有努力的夢境敲了粉碎!

一旦擁有了想要割舍就猶如剜心般的疼,被情愛的滋潤,歡愉的回憶猶如深淵,望著她,蠱惑她,跳下來,和他一起走

她不是沒想過一了百了!

可她是大齊的公主,她不能只為了自己!

只能一遍遍地質問,一聲聲地喚他名字。

她真的好想好想他,雙手緊緊摟著不妨,既然是夢,就讓她狠狠放縱!

“我記得嵐兒,我沒忘,等這一仗結束,我一定娶你。”聽蕭嵐哭的呼吸不勻,魏瑾慌道,大手憐愛地撫順她淩亂的青絲,撥開黏在她臉上的頭發。

蕭嵐發洩了郁結,適才察覺到臉上的觸感真實而溫暖,她手繞到男人的胸前輕輕推開,先是抓住他的手看了又看,是那雙夜裏一遍遍愛撫她全身的手。

定定地看了一會兒,一口咬下去,直到落上了牙印,她仰起頭問, “疼嗎”

魏瑾一蹴而就的眉頭舒展,搖頭。

到底是不是夢蕭嵐將自己的手送進口裏,卻被魏瑾輕輕握住,蕭嵐從魏瑾口裏聽見了答案, “不是夢。”

彼時,蕭嵐才覺牢房裏還有兩人!

一個上官彥,另一個則是方才的獄卒頭目,或者應該說,是個和宋都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!

蕭嵐的臉上還掛著淚珠,懵昏的意識漸漸清明了幾分,看了眼身下的草灰,又回想方才進來牢房時,獄卒頭目兩眼見了鬼似的,還慌不擇路的將她的嘴堵了,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!

而魏瑾也沒有死!

失而覆得,本該很開心的事,可蕭嵐卻哭的更大聲了!

“你又騙我!你又騙我!”她一遍遍捶打魏瑾。

牢房裏回響著金屬乒乓的脆響。

敲打時,她還留意到,魏瑾身穿的鎧甲並非是京都的炫黑色,而是涼州軍隊的輕光銀色,如今,她就算再不懂打仗,也品出是怎麽回事了。

魏瑾不但沒有死,甚至也沒有全軍覆沒!

他騙了南宮周盟和溫光賢,也騙了榮國公和叔父,更騙了她!

他假死騙了所有的人!

“嵐兒,”魏瑾大手拽緊她亂打的小手,脫掉輕光鎧甲, “好了,如此手不會疼。”

言罷,他輕輕松口她敲鎧甲而變得紅彤彤的小手。

蕭嵐卻怔住。

魏瑾的左肩和右胸的衣料上都染著血跡,雖幹涸了許久,可暈染的範圍很大很大,兩處幾乎連成了一片。

她擡起頭看他,臉頰消瘦,憔悴不堪,薄唇泛白,眉眼繾綣柔和,臉和脖子上的褶痕還有毛孔裏,都是斑斑的血混著汙泥,腰上也是一片被血染黑。

蕭嵐的手顫抖地伸過去,想摸卻不敢觸碰,習武之人一看就知,這幾處都是致命的傷。

“我不疼的,嵐兒。”魏瑾怕蕭嵐再哭眼睛受不住,謊話連篇, “這都不是我身上的血,是敵人的,我既答應了要娶你,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。”

洶湧淚水再次奪眶而出,蕭嵐凝視著他的眼睛, “你還在騙我……”

從一開始就騙她是夫君,後來占有了她的心和身子,再後來詐死騙她,最後還騙她說不疼。

他說了許許多多的謊話,可每一次都是因為她而不得已。

盡管男人掩飾的很好,說話,力量都盡力展現的的毫無破綻,似乎他從未受過傷,可那張過度蒼白的臉出賣了他。

魏瑾失笑,將她摟進懷裏。

蕭嵐卻不敢使勁,虛虛地靠著他。

魏瑾怕他擔心而說謊,蕭嵐怕他疼而不再捶打,彼此默契而無聲地心照不宣,誰也不想再離開誰。

牢房裏充斥著輕輕的泣訴。

“究竟是怎麽回事”蕭嵐在魏瑾的懷裏,看的卻是獄卒的頭目,她點出對方的真實身份, “宋都尉。”

魏瑾的話只會挑揀輕松的說,驚心動魄的一概不提,蕭嵐想要知道所有關於魏瑾的實情,得從旁人的口裏。

宋都尉先是一跪, “屬下方才也是不得已,冒犯了殿下,還望殿下恕罪。”

上官彥猜了七七八八, “爾等是詐死。”

宋都尉點點頭,他倒是想說,可只要瞥到魏將軍陰測測掃來的眼刀,什麽話都塞回了肚子裏。

“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。”魏瑾打橫抱起蕭嵐。

宋都尉將牢房門打開,扶起上官彥, “是啊,先換個地方。”

彼時,又有兩個獄卒打扮的人拖著兩人進來,只是蕭嵐和上官彥都發覺了這兩名獄卒力氣很大,行動幹脆利落,倒是更像是行軍打仗的士兵。

果然,丟置好那兩人,獄卒拱手道: “魏將軍放心,屬下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魏瑾淡淡地頷首,抱著蕭嵐離開地牢。

新住所從外觀看是個布坊。

魏瑾抱著蕭嵐直達後院,裏頭已有仆婦備好了熱水,蕭嵐有一些低熱,洗沐過後頭越發暈乎乎的。

仆婦怕她昏在桶裏頭,忙喚魏瑾過來,蕭嵐又被魏瑾抱到寢室裏間的拔步床上,穿戴好,魏瑾給她絞發,邊將涼州的情況告知。

救出了蕭銘,魏瑾就想好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,他發現涼州城外的河道底下有一堵墻,能通往涼州,是以當夜就和宋都尉等人潛入河底打通了墻。

接著,便是貍貓換太子。

涼州城外有狼群出沒的野林的屍骸,都是涼州城內的低等兵卒,魏瑾和他的兩千精兵不但好好的活著,還成功替換成涼州的低等兵卒。

因為幹的都是雜役的活兒的零時工,是以多數都沒登陸名錄在冊,宋都尉之所以能混上獄卒頭目,乃使了一些銀子,也就是行賄。將原有的人身份打聽清楚了,魏瑾和剩下的兩千精兵輕而易舉地偷梁換柱。

野林那些屍體都是涼州的反賊。

“涼州地勢高,即便是強攻下了,耗時長,戰線久遠,兩敗俱傷在所難免,屆時大齊元氣大傷,這於國家而言不安穩。”想要以最低的代價拿下涼州,就得悄無聲息地混入城中,只要把城防松懈了,屆時再聯合外面的強攻,才能勝的快狠準。

當然,魏瑾也存了死心,就算再不喜,魏麟的名字也是他,魏瑾不想抹黑了前半生的“自己”,幹脆造了一場為國捐軀。

之後,他再以魏瑾的新身份大勝而歸,風風光光地迎娶蕭嵐。

“所以你刻意讓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入京都,為的就是要上官舅父和榮國公傾盡全力來攻打,好和你裏應外合。”蕭嵐總結。

魏瑾頷首, “牢房裏替換你和上官彥的也是他們自己人。”

這招果然精妙,蕭嵐佩服。

仆婦煮好了去傷寒的藥湯,魏瑾用勺子輕輕攪動溫了再餵給蕭嵐, “想吃什麽”

喝了藥,蕭嵐毫無胃口,神色懨懨, “我有些困。”

“嵐兒睡吧。”魏瑾扶著蕭嵐躺下。

蕭嵐拉著魏瑾的胳膊不放, “我不想一個人睡。”

魏瑾寵溺地笑了, “好。”

蕭嵐枕在魏瑾的臂彎裏,魏瑾摟著蕭嵐入懷,她的額前的烏發輕輕滑過魏瑾下顎的胡渣,撩起一陣酥麻。

魏瑾輕輕壓了壓她的肩膀, “嵐兒乖,別亂動。”

他不會欺負生了病的她。

蕭嵐才不聽他的, “我就不,誰讓你騙我。”

說著,手也不老實地亂抓。

鬧騰了一小會兒,魏瑾被蕭嵐“惡懲”地欲火焚身,可他拿她毫無法子,後來蕭嵐真有些困了,眼皮擡也擡不起來,她聽著鏗鏘有力的心跳聲,心滿意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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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日走完涼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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